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暴躁网友

【耀温】【翻译】无尽引力(1)11.9修

  凹3耀温超长短篇,极致拉扯加人物剖析,金佳温被百般欺压之下竟然开发出来驯🐺术,让我们一起来看看吧🤔?

授权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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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原名:Gravitational Pull

  

  译名:无尽引力

  

  原址:凹3门牌号:40895307

  翻译全文:凹三同名译文

  作者:Amethystina

  

  分级:T

  

  配对:姜耀汉/金佳温

  

  字数:原文22111 词

  

  简介:即使佳温相当感激秀贤拯救他于竹枪的死手中,而她说起自己是从内部电台听到这事情的时候,他心下明了她在撒谎。这种解释根本站不住脚。于是佳温的追问令真相展露,最令他震惊的,是秀贤说她是听了姜耀汉的话才寻来的。一个简单的坦白引发了一系列佳温没法预测的事件。这些事情打开了他忽略已久的内心的潘多拉魔盒,他意识到自己没有足够的力量与其抗衡。

  

  作者的话:好吧,那么,请听我说完。我知道我说过我不会写这篇小说,但非常时期得用非常手段。基本上,自从我开始写《抓住恶魔》(译者:作者写的另一篇超——长文,距离完结遥遥无期)以来,我一直有记下听起来很漂亮的句子和画面。问题是,我很快意识到我没法用上其中一部分,因为它们太激烈了,没有合适的语境使用它。简单地说:那篇文里的耀汉已经卸下锋芒,虽然我们喜欢他这副面貌——但我悲痛地发现我永远没法秀这些很酷的句子了。

  

  当然,唯一的解决方案是写另一部同人小说,把它设定在耀汉仍是危险且不可预料的时期。所以就有了这篇文,这个想法是我在回复Tumblr 上的一个问题时不经意地提到的,但我真的有点好奇,我可以让佳温在耀汉中弹的那一天亲吻耀汉而不是秀贤吗?(这是设问句——我当然可以。我是写手xD)

  

  但请记住,姜耀汉毕竟还是姜耀汉,他会使用可以说得上是情绪操纵的手段。不提倡这种不健康行为哦。我只是着迷于写它,因为人们既有趣又复杂。而且这场情感操纵过后,姜耀汉估计就没法故技重施了……

  

  所以,事不宜迟,来享受这场超长短文,我将在其中探索上述“假设”场景。大部分只是佳温和耀汉之间的一次长时间对话,所以节奏可能有点偏,但他们确实接吻了,还不止一次,以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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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佳温的心都快蹦出来了。

  

  他想将其归结于在亨山洞被暴徒追击后所体内残留的肾上腺素,还有受伤的肩膀及抽痛的肋骨,心下确知原因不是仅此而已。

  

  车内的沉寂厚重极具压迫感。自秀贤呼喊过他后,他们就未曾再说一句话,当时秀贤的叫喊声是如此尖利,声音几近嘶哑破碎。佳温看着她的车在他面前几米来了个急刹车,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呢。仿佛他是在气息卡牢喉头、恐惧浑身奔涌的时刻,凭借一身绝望将她变了出来。随着他们远离了亨山洞贫民窟,他天马行空的思想迅速让位于尴尬的气氛。她救他于危难关头,这时金佳温才惊觉这是这么多天来他第一次和她碰上面。

  

  自那日秀贤要他别再出现在自己眼前起。

  

  他当然有给她打过电话了,那一串拨号记录是他绝望的证明。但是他却不敢去找她。不管他有多么想念她,擅自去找她的这种行径显得相当不礼貌且打扰他人。一想到他失去了秀贤,他就胸膛疼痛得无法呼吸,但做人不能这么自私。

  

  因此,他尤其感谢秀贤来救他于水火之中。当然,这不是说佳温想过秀贤不来救他这回事,秀贤是相当善良且富有爱心的人,即使他伤透了她的心,她也会来,她对他的奉献与忠诚可以让她弃自身的痛苦于不顾。

  

  这让佳温更加内疚了。

  

  他早知秀贤如果发现他在帮姜耀汉做事,她会失望透顶,但是他心里总有愚蠢天真的一隅希望秀贤永远不会发现。他想对她保守这个秘密,这样她自始至终都不会知道他的内心是多么阴暗。他压抑自身的黑暗面那么多年,扼杀自己的愤怒,压抑对这个世界及其所有不公的憎恶,拼命地想在她面前表现出正直善良的模样。

  

  佳温一直知道自己的黑暗面会惊着她,甚至会伤到她。

  

  而姜耀汉如此轻易就能将这一面从他身体内引出,煽风点火让这恨意与愤怒的火苗不仅变得明亮,还像野火一样燎原起来,这让佳温相当不安且震惊。

  

  他让金佳温卸下枷锁,甚至让他忘了如何控制自己的“邪恶”行为,以至于他几乎要失去秀贤。

  

  金佳温不能重蹈覆辙,他不愿再让自己臣服于自身的冲动天性,对那诱人的黑暗俯首称臣。秀贤和闵教授为了帮他走出困境,成为一个自持理性、适应环境的人,付出了这么多。他不能就这么把这些努力都丢下了。

  

  他必须纠正对秀贤犯下的过错。

  

  虽然佳温下定了决心,但是当他逼自己打破这寂静的时候,他的声音依然微弱,带着犹豫。

  

  “秀贤啊——”

  

  秀贤马上打断了他的话。

  

  “只要你没事就好了,”她柔和的语气说明她没有生气,但是她不想踩雷聊天的态度也相当明显,她只想着重于当前,当她再次提问时,意图就相当明显了,“不过你在那里做什么?”

  

  金佳温瞄了她一眼,忍不住想祈求她的原谅,但他压抑心中的失落转而回答她的问话。

  

  “我接到了个奇怪的电话,里边说如果我要救闵教授,我就得去那里。”

  

  当时他接到电话的时候正从睡梦中转醒,迷蒙之中接受了这个消息,但现在他开始起疑了。闵教授被人从医院里绑走扔进亨山洞这个漩涡,以此作为他人接近佳温的工具,这不是没可能,但是他没有在那里看到闵教授的踪迹。而且竹枪都没提起这个事情,更没以此来嘲弄他。

  

  “你在说什么呢?”秀贤难以置信地问道,“我今早还和他通过电话,他在医院休息啊。”

  

  佳温看向她,道:“真的?”

  

  虽说如此,他真的不是很惊讶,佳温望着窗外,发出了短短一声愤慨的叹气。

  

  “所以竹枪这个狗崽子撒谎骗我过去。”

  

  他对此相当生气,不过听到闵教授平安无事他心下倒是松了一些。他承受的够多了,不必再因为佳温卷入竹枪的阴谋诡计中。

  

  对于竹枪这种小混混,他演的这场戏比佳温想的更加大胆有序,不过他看着更像是那种在黑暗小巷里敲金佳温闷棍的人,悄无声息、无人知晓。话说回来,如果当时他们真的抓住了佳温,他受的任何伤都可以归结于他对撤离措施的抵制行为。即使有那么多人在场,谁又会在自己遭受伤害的时候去关注他呢?他更可能成为一个群体事件里的一位受伤群众,只是一个混乱事件的受害者。

  

  他能完好无损离开真的是万幸。

  

  想到这里,他望向秀贤,她沉默地看着马路。

  

  “但是……你是怎么知道我在那里的?”他问道。

  

  佳温没在那里看到任何警察,更别提警官级别的人物,看来警察并没有出动。那么秀贤为什么会在那里呢?她偶然间发现了他的几率有多大?还是说她是特地在找他呢?

  

  但是这看起来更不可能,毕竟他离开家的时候没告诉任何人他要去哪。她到底怎么知道该去哪儿找他的?

  

  “我……”她迟疑了,看了他一眼,随即立马转开了,“我从警用频道听到了这个消息。”

  

  她清了清嗓子,不适感的明确标志,即使她没这么做佳温也知道她在撒谎。不仅她飘移不定的眼神和僵硬的肩膀透露了这一点,她的借口也表明了一切。

  

  金佳温不知如何应对,他当然知道秀贤总有跟他撒谎的时候,但是那通常是在一些小事情上,她可能在调笑他,或者她不想让他过度担忧她的衣食住行。这一次可不是那些小事情。

  

  沉默又开始变得厚重起来,这次的缘由完全不同了。突然之间,金佳温不是那个散发内疚光环的人了。

  

  “警用频道里说了什么?”

  

  佳温心如明镜,秀贤一定不想他追问,他也不该问,但一种微妙的疑窦盘旋在他的脑后。她知道一些他不知道的,而他觉得不对劲。秀贤是受到威胁了吗?这难道是她找寻他的原因?她似乎不是以警官的身份来的。

  

  “什么?”她又看了他一眼,却没有直视他的双眼,“呃……就是……”

  

  她没声了,可能是意识到自己没有可以让他信服的解释。金佳温不知道自己该对她的隐瞒欺骗感到担忧还是伤心。即使她是出于好意,他也不想她骗他。

  

  尹秀贤深吸一口气,柔和了语调,几近祈求地说,“佳温啊,这有什么重要……”

  

  “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的?”

  

  忧虑让他的语调多了几分尖锐,一想到有人威胁她,他的保护欲就开始蠢蠢欲动。可能出于此,他花了额外的一秒去消化秀贤接下来的话,她说的完全出乎他的意料。

  

  “姜耀汉叫我来的。”

  

  秀贤看着像是说完就后悔了。

  

  金佳温呆住了,一瞬间思绪万千。耀汉?他和这事情有什么关系?有那么他不齿的刹那,他怀疑她是否在说耀汉是幕后主使,但很快他就心怀愧疚地将这想法推开。

  

  “姜耀汉叫你来的?”佳温重复了她的话,仿佛在确认自己是否听得真切。

  

  秀贤僵硬地点了点头,“他打电话来说你有危险,是他告诉我去哪找你的。”她话还没说完,佳温的脑子就开始飞速运转。如果是姜耀汉打电话提醒秀贤,那么这场初看像小混混报复活动的内幕就完全不同了。竹枪是何忠世的手下,而他和郑善儿联手了。或许这不是一场单纯的报复行为。

  

  他可从不怀疑郑善儿会对他下手从而掣肘姜耀汉的可能性。她在耀汉家餐桌上给他投来的目光,说实话他想不出她还有什么不能做的。尤其是在姜耀汉用以撒的项链来引诱她,给她一些未来的许诺之后。在郑善儿心中,她和姜耀汉的未来图景里可没有金佳温的存在。在她的眼里,他是绊脚石,甚至说得上是彻彻底底的阻碍。

  

  出人意料的点在于,姜耀汉竟然叫尹秀贤来救他,这种事情他通常会坚持自己去做。虽说他俩现在的关系有点紧张,但是姜耀汉对尹秀贤的厌恶之多足以让他抛下这点紧张。

  

  当然了,除非,他出于某种原因,没法来救他。

  

  这个想法让佳温感到喉间紧涩,他努力着不去妄下结论,毕竟这只是毫无根据的揣测。

  

  然而他无法否认心中那微妙的恐惧感。

  

  “为什么?”秀贤抛给了他一个疑惑的眼神,佳温才意识到自己的的提问多么没头没脑。他试着阐述清楚自己的问题,“为什么他会叫你来?”

  

  秀贤皱眉道,“我怎么知道?”

  

  “他听起来情况如何?”

  

  佳温可以听出自己声音里所携带的锋芒,关切转成了不耐,他也不知道要怎么控制自己。如果他被骗去贫民窟这件事的背后黑手是郑善儿,那么耀汉才是真正的目标,而不是佳温自己。他想着郑善儿应该不会真的在肉体层面上伤害到姜耀汉,毕竟她对他有点太痴迷了,但是他俩的不可预料性让佳温只能感到害怕。她可以在不伤害、不杀死姜耀汉的同时对他做太多事情了。

  

  “听起来?”秀贤的困惑没有丝毫减少,“他听着……呃,听着有点气喘吁吁的,我也说不上来……”

  

  她见佳温掏出了手机,就停下了话语,佳温的手不大稳,几乎要抖起来了。这突然间的一个动作让他扯到了自己的肋骨,一阵钝痛传来,但是佳温过于专注手机没理会这痛。

  

  “佳温啊,怎么回……”

  

  “等等,”恐惧感令人反胃,他心烦意乱,甚至都没为打断她讲话而感到罪恶,“我得……”

  

  他都没说完话就把手机举到了耳边,他的心砰砰直跳,响声几乎盖过了等待耀汉接电话的拨号声。金佳温屏住呼吸,没有回应的每一秒过去,他肩颈的紧张就多一分。等到电话转接到语音邮箱的时候,他觉得自己快被紧迫感所碾碎。

  

  当他放下手机的时候,手是真切地抖了起来,但他仍有力气再次按向那拨出键。金佳温心底知道姜耀汉不会在他打的第一个电话后那么快就回应,但是内心的绝望混杂着拒绝相信现实的冲动足以驱动他拨号。


  

  “佳温啊,我现在带你回去。”

  

  金佳温虽然有些想说不去,终是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。如果耀汉身处危险,那么他想去到他在的地方,而不是回家去。但是除非他真的见到姜耀汉,否则他对秀贤提议的拒绝就是无证可依的。虽然他很想去找寻姜耀汉,但是他没法靠着运气找到人。

  

  第二个电话还没转到语音邮箱,佳温就挂断了它,又拨打了第三次。
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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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“金佳温,别这样焦躁了!”

  

  佳温闻言瑟缩了一下,他迅速把目光从手机转向秀贤,她正和他一起坐在床边。她的嘴唇抿成一道细线,没有对上他的目光,他依旧能看见她眼底的苦痛。

  

  “对,没错,抱歉。”他咕哝着,放下自己的手机。

  

  他无视了正在努力给他包扎的秀贤,反复不安地瞥着他的手机,这种行为堪称忘恩负义。只是,耀汉和以利娅都没有回他的电话,这让他的担心直冲云霄变成了恐慌。一想到他们俩任意一人出事情,他就感到胸膛揪心的痛,更别提两个人如果都出了事,这种疼痛几乎让他喉头都感到了腥甜味。

  

  但他也不该对秀贤无礼的。

  

  “多谢你,秀贤啊,”他说道,声音轻柔地几乎自己都要听不见了,他咽了下口水又说,“多谢你帮我了。”

  

  秀贤摆弄着包扎他胸膛的绷带,眉间的皱痕带着担忧亦或是恐惧。她的动作有多么温柔,她的肩膀就有多么的僵硬,佳温不想看到这样的情景。

  

  他试着微笑,希望能让她放心,“还不错。”

  

  金佳温浑身上下还是弥漫着一种钝痛,但是他在校期间受过更严重的伤。

  

  秀贤保持着沉默,专心地把绷带末端缠好。她的表情难以辨读,佳温发觉自己又在瞥手机了。给耀汉和以利娅拨打电话的冲动就像皮肉上无法遏制的痒意。如果秀贤不想聊天,他也可以不聊。

  

  他再次拿起手机,这时秀贤突然讲话了。

  

  “你为什么一直给他打电话?”

  

  佳温顿住了,不只是她的问话,她语调更是平淡得可怕,其中混杂着些佳温从没听过的虚弱与令人心惊的悲伤。他盯着秀贤,而她终于对上了他的眼睛,她的双眼圆睁,水汽弥漫。

  

  她看着,像是正因他而心伤。

  

  “秀,秀贤啊,你在说什……”

  

  “算了,对不起,”她立马回道,避开目光,挪远了身体。她试图用整理绷带和药品来掩饰自己,但是佳温能从她的每一个动作里读出她的不适。“你当然会担心他。”

  

  佳温吞咽了一下,内疚盘旋在嗓子眼。他不想成为她沮丧的原因。但是与此同时,他又能怎么办?他能理解秀贤不喜欢耀汉,而且耀汉也很明显不喜欢她。和道德立场无关,他只想知道耀汉和以利娅是安好的。他又哪有错呢?

  

  然而当秀贤从床边站起,燃烧的愧疚使他带着稍微过多的绝望感抓住了她的手腕。

  

  “对不起,”他忽然道,胡乱地把手机丢在床边。“我会……”

  

  他都没法把话说完,如果他说自己不会再给耀汉打电话,他就是在撒谎。于佳温来说,秀贤对他感到失望和悲伤固然令人心痛,但是对她撒谎只会雪上加霜。

  

  秀贤脸上闪过矛盾、痛苦的神色,但至少她没有抽身离开。她用另一只手握着剩余的绷带,低头牢牢盯着自己的袜子。

  

  佳温重新开口道。

  

  “真的对不起,秀贤啊,是我不知感恩了。”他用大拇指轻轻摩挲她手腕那温暖细滑的皮肤,声音带着颤,“最近因为我你真的受了很多罪,我都不知道该从哪开始说对不起,我……”

  

  秀贤的面部表情柔软了一些,她终于和他对视,佳温颤抖着吸了一口气道,“我知道姜耀汉的方法不对,但是如果让我对一切置之不理,我会疯的。我只是想……”

  

  低沉的震动声打断了他的话语。

  

  空气陷入沉寂没人敢喘气,他和秀贤在这寂静中盯着对方,然后她把视线投向他身后的少许几寸,佳温知道他震动的手机就在那里。刹那间心跳声鼓噪如雷回响在佳温的耳畔,希冀、担忧、急迫感冲刷他的全身。

  

  但即使如此,他仍旧僵立在原地,不敢动作。金佳温觉得自己像在走钢丝,竭尽全力保持平衡不往一边掉落。不知为何他能感觉到,无论他选了哪一边他都是输家。

  

  最终,令人头晕目眩的迫切感驱使着他下意识地行动了,他得知道是谁打来的电话。佳温转过身背对秀贤,看向了自己的手机,当他看到屏幕上写的以利娅的名字时,秀贤也把手从他松弛的手心里挣脱出来。

  

  他立马回头看向她,想重新抓住她,但是秀贤已经退开了。看着她走进浴室去整理绷带,佳温的心被后悔所压榨。他想喊住她,再去道歉,即使他不知道自己这次为的什么而道歉,但是他的注意力又不自觉地转回了震动着的手机。

  

  深吸一口气,他拿起手机接通电话。

  

  “以利娅?”

  

  佳温希望以利娅只是打给他问他为什么要打这么多次电话,希冀给他带来了刹那的快乐幸福感,但是幻梦马上被另一头的呼吸声所击碎。

  

  “佳温,耀汉受伤了。”

  

  那么一瞬间,短于一次心跳的时间里,地面在佳温脚下坍塌。房间旋转起来,他的躯体不自然地静止在那里,震耳欲聋的寂静缠绕在耳畔。仿佛世界被这句简单又可怕的话给抛离了轨道,顺着轴线倾斜起来起来。

  

  等到世界缓缓归回正轨,眩晕感淡去,佳温仍觉得胸口紧绷几近炸裂,剧烈疼痛随着心跳一次又一次压迫在肋骨上,像是自带节奏的纹身,时刻带来令人麻痹的恐惧。

  

  金佳温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屏着呼吸。

  

  “怎么受伤的?”他的声音变得他自己都难以辨认,因为太专注于和以利娅的对话,他只是隐约意识到秀贤从浴室回来了。“伤得重吗?”

  

  “我不知道,”以利娅答道,佳温知道她在装冷漠和冷静,但她的话明显带着颤,“他没跟我说,但是他……”

  

  佳温的心随着她戛然而止的话一起沉入谷底,以利娅已经遭受太多了,她不该承受更多的痛苦。

  

  还没等到他来得及去宽慰她,以利娅就接着说了,“他装作没事,但我知道他在撒谎。如果真的没事他才不会叫医生来。”以利娅听着挺恼火,而这只是她用来掩盖心底真正的关切的伪装。“而且他浑身都是血。”

  

  金佳温闭上眼,试图无视喉头的窒息感去呼吸。他垂下头,空闲的那只手紧紧抓牢自己的后颈,用力至极,手劲大得发疼,疼痛能帮他稍专注一点。

  

  他必须得集中注意力。

  

  “我一开始没注意到,”以利娅继续道,她说话的语气暴露了她的悲伤沮丧,她迫切地需要一个人来倾诉,“我当时正和那个理事长一起吃糕点,他又对我遮遮掩掩的,所以……”

  

  仿佛一盆冷水从头顶泼下来,佳温猛地睁开了眼。

  

  “理事长?”他大声道,低压的恐惧感爆破为刺眼窒息的恐慌,“你是指——”

  

  他都没意识到自己已经站起身来,直到伤痕累累的肋骨传来了刺痛感他才发现。佳温瑟缩了一下,下意识把手按在了受伤的地方,即使这样对疼痛几乎没用。

  

  “就那个来吃晚饭的怪女人,”以利娅回答,显然不知道这简单无害的话语下暗藏的恐怖。

  

  郑善儿去过宅子了。

  

  她当时在宅子里,和以利娅一起,那时姜耀汉还受着伤正流血。佳温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,也不知道郑善儿在策划什么,但是骨子里、血液中流淌的寒意正在他体内蔓延。唯一可以驱走寒意的,是他心里熊熊燃起的那股凶狠、耀眼的保护欲,强烈得让他晕头转向。

  

  他只有一件事可以做。

  

  “以利娅,我现在过去,行吗?”

  

  郑善儿一定已经离开那里了,但是他得亲眼看到耀汉和以利娅才能冷静下来,尤其是姜耀汉。他肯定伤得很重,一想到这他就胸口抽痛。

  

  “行,”以利娅回复,她的语气中听不太出来先前的颤抖了,但是佳温知道她肯定很需要安慰。

  

  在这些虚张声势的背后,她只是个担心自家叔叔身体安危的16岁的小姑娘。

  

  “我会尽快过去,”佳温保证道,拢好自己的心不让它继续碎裂,“知道了吗?”

  

  “嗯,”她回答了,答复简洁,但语气的舒缓显而易见,“等下见。”

  

  佳温费尽力气才让自己挂断电话,他想在准备出门的时候一直和以利娅保持联络,但他知道这太不实际了。他只能在脑海中牢牢抓住以利娅现在还算安好的这根稻草,等他到宅子后,就能亲自安抚她了。

  

  待佳温从手机上回神抬头,却真切地被还在房间里的秀贤小惊了一下。

  

  他完全忘记了这回事。

  

  秀贤在他看向她的时候转开了脸,不过她的动作还不够快,佳温还是看到了她脸上清晰可辨的痛苦神色。他的心沉了下去,一阵愧疚感涌上心头,即使他再一次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感到内疚。或许是因为他有点心不在焉、疏忽了她,但是秀贤也很关心以利娅,她肯定不会在这一点上记仇吧?

  

  佳温觉得秀贤是他的世界,这不是谎话,但他仍然关心着其他的人。他不可能完全丢下又害怕又迷茫的以利娅不管,也不能装作自己没因为耀汉的伤势而辗转反侧。

  

  他浑身的细胞都在叫他去找他们。

  

  因为即使他有时很想否认,他确实知道自己某些时刻总是被拉扯向耀汉那边。

  

  一开始是因为闵教授叫他去监视姜耀汉,后来他的好奇心驱使着他,再后来还有一些他不太想去深究的不明原因让他去到耀汉身边。他的动机与意图逐渐改变着,但是他的选择一直都是留下来。即使耀汉展现出了他恶毒与报复性的一面,即使佳温有时想冲他大吼,摇醒他,让他停下那些行径。但他依然留着。

  

  在佳温内心深处某些隐藏的黑暗角落,他知道如果耀汉当时没有下最后通牒,没有逼着他在秀贤与使命目标中抉择,他还会继续留着。就算在无意间让车部长自杀后,他觉得自己像个怪物,也仍会为自己的举动辩解。可能会劝自己说,他得呆在姜耀汉身边确保他不会走到没法回头的地步,最起码得有个人能竖起高墙来阻挡这阵不可抵御的风。

  

  姜耀汉就像自带着万有引力一般,仅仅只是站在那,就能轻而易举地把金佳温拉入他的轨道里。如果他游走得太远,就会落入广阔无际的虚空之中,迷失方向,迷茫飘移。

  

  金佳温心知这不是好事,大多数时候姜耀汉带来的是负面的影响,他的选择把他们赶入一条不该走的路。他得使出浑身解数来挣脱这无法逃离的引力,在他被带得太远,脱离出自己的轨道以至于无法再回转之前,在他失去自我重堕那已斗争数年的黑暗之前。姜耀汉以无情的方式鼓励着他重归那片黑暗,这令人惊心不已。

  

  姜耀汉与金佳温认识的其他人不同,他乐于激起他的怒气,叫他不要压抑、扼制怒火,而是要去拥抱愤怒。

  

  有时他在心中偷偷承认,这的确有其魅力之处。

  

  与姜耀汉想让他表现出的彻底放飞自我不同,他只是不再去隐藏、伪装自己。金佳温自知没有秀贤想的那么好,他的棱角过于尖锐,和她的光滑圆润不搭,他只能伤到她。所以他一直试着去打磨自己的棱角,实在不行就拿软布给它们盖起来。

  

  即使如此,他依旧不是很确定自己是否配得上她。

  

  而这句话也是假的,他知道自己和她不配。尤其在此刻,他站在她的面前,知道自己接下来的举动会伤她的心,却依旧一意孤行。这次,他都没有抵抗来自姜耀汉的引力抓手。他们的分别虽然落下了尖刻的话语,但是佳温必须要确保姜耀汉和以利娅的安危。如果他不这么做的话,此刻缠绕在他胸膛的焦虑感永远都不会散去。

  

  金佳温咽了口唾沫,怯弱地躲开尹秀贤的眼睛,转身去拿床上的毛衣。他马上就要给这段岌岌可危的关系上再放点稻草了。“对不住,但是我得走了。”他说着,无视自己紧张的嗓音,它灌满了愧疚又被急迫感牵扯得更紧,“以利娅刚刚给我打电话——”

  

  “不要走好吗?”

  

  佳温顿住了,他呼吸急促,攒着毛衣的边,世界摇摇欲坠险些倾覆又归于旧样。他喉结上下滚动,尽管胸膛在沸腾着恐惧,他仍慢慢转过头去面对秀贤。

  

  “什么?”

  

  秀贤的眼睛因满溢的泪水而闪烁,即使她努力镇定着自己,她的下唇依然微微颤动着。

  

  “拜托你,不要去,佳温啊。”她低声说,声音虚弱几近破碎,“我,我知道以利娅现在需要你但是……”

  

  她的眼泪一落下,佳温就没法继续无动于衷,他把毛衣扔回床上,赶忙来到秀贤身边。他下意识地伸手,搭在她的肩上,另一只手去触碰她的脸颊。只是他犹豫了,不知道自己的触碰能否被她所接纳。

  

  他的手指悬在控制摇摆不定,那么近,几乎能感受到秀贤皮肤所散发的温度。

  

  “对不起啊秀贤,但我真的得去……”

  

  “他会毁了你的。”

  

  喧闹的寂静再次降临,佳温直直盯着秀贤好一会儿,不用问也知道她指的是谁。

  

  就算这不是他第一次听到这话,佳温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。即使K这个远比秀贤熟悉耀汉的人都警告他,如果他继续留在姜耀汉身边会失去一切,最终失去自我。佳温脑海中的理智部分同意这个观点,或许他会走上这条路,但是又有反叛的一部分拒绝让恐惧支配自身的行动。他该就这么离开和姜耀汉断绝来往吗?先不说想不想这么做,金佳温首先就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这点。

  

  “求你别回到那里去,”秀贤带着真挚的眼神抬头看他,那眼里充满了爱与出于好意的关切,然而她说得越多佳温就越觉得心寒,“姜耀汉这个人很危险,你不能……你不能回去,求你了,留在这陪我好吗?”

  

  佳温的手缓缓垂下,一个充斥着险恶和杀伤力的想法在他脑中缓缓展开。

  

  她怎么也这样。

  

  她,就如同姜耀汉一样,硬推着他去做他不想做的事情。

  

  但是与姜耀汉不同的一点是,她的理由还是立足于担忧和护他安全的根基上,而不是试着以此操控他。而且她也没给他下最后通牒。让他在秀贤和受伤的耀汉之间抉择简直是要把他撕裂。从很多方面来讲,秀贤的担忧没有错,她说得对,姜耀汉真的很危险。但是他不禁觉得她只看到了事情的一小部分。她不知道姜耀汉私下里是什么样子,他对着以利娅能有多么柔和体贴,亦或是他那在世人面前完美无瑕、光鲜亮丽的外表下是多么的孤独。

  

  姜耀汉可能是个危险分子,但他不是个坏人。

  

  佳温开口想跟她说话,但是秀贤急着打断了他,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样。

  

  “他正把你带向不属于你的路,”她这么说,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腕,暗涌的绝望一触即发,她手上的劲大得让人感到疼痛,“他……他扭曲了你,让你做一些没遇到他就绝对不会干的事情。”另一波寒意冲刷了金佳温的身体,就像一条冰霜与愧意构成的蕾丝花边,紧贴着他的皮肤。

  

  无论秀贤有多想这样去解释,佳温知道真相并不如此。

  

  姜耀汉确实迫使他违法了道德与法纪,但是佳温骨子里的冲动和反叛精神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。没遇到姜耀汉之前,他遵守法律只是因为他相信这司法系统,相信判罚是正义的。但现在他知道这制度性的不公,明白了领导层的腐败,说实话他没有什么犯法的顾虑。当权势们都不管的时候,他为什么要管啥法律?

  

  不这么做的话,他们怎么能阻止如此根深蒂固的腐败?

  

  倒不是说佳温享受自己的所作所为,但是说他被扭曲,显然是错误的。姜耀汉在这他们认识的时间里,显然明里暗里操控了他无数次,但是他从没强迫他去做事。

  

  他做的一切都是自己选的,不管秀贤多么想,都不该给他找理由开脱。佳温清楚地明白自己正在参与什么事情,他完全不像秀贤想的那样会觉得震惊。

  

  如果把一切都怪罪在姜耀汉身上,属实有点冤枉了。

  

  尹秀贤立马接着劝他,声音中带着请求之意。

  

  “我不想看你被伤到,”她的眼神是如此苦痛,满是绝望与关心,但即使佳温沉浮在让她悲伤的愧疚中,他依然觉得有种明显的不适感,“求你别一直把自己置于险地,不要去。”

  

  佳温垂下眼睛,避开了她的视线。他心中的一隅只想同意然后让秀贤脸上的阴翳散去,但是另一边又明知他不能这么做。

  

  焦急感几乎要破体而出,他的忧虑将他往完全相反的方向扯去。

  

  他必须走。

  

  秀贤抓着他的臂膀,手发着颤。

  

  “再等一会儿就好,”她用更坚定的语气道。但是佳温可以听出她这句话内涵的虚无空洞,她这话像是在同时劝服自己和他。“我马上就要揭开姜耀汉的真面目了。你不知道他都会做出什么事情,太危险了——”

  

  “秀贤啊……”

  

  她僵住了,猛地撞上他的眼神。秀贤脸上的表情垮了下来,佳温脸上的表情定不是她所期望的。

  

  金佳温感觉内疚沉沉压下,但他的面部表情没有崩解丝毫。他一点都不想伤到秀贤,但是他不懂她对阻止他去姜家宅邸的执念。她对姜耀汉的动机和举动的忧虑基于合理的怀疑,但是这件事和这些完全没关系。他只想去看看他们俩的情况。为什么她要阻止他去探望?

  

  为什么她这么坚信他如果去见姜耀汉一定会受到某种不可逆的伤害?

  

  “我知道你很担心,”他尽可能温柔地说,“但是我保证我不会置身任何危险中,耀汉他……虽然他有点阴晴不定难以预料,但是他不会伤我。而且现在他还受着伤呢。”

  

  想起这事,他心中就抽痛,他的心因这个认知而紧缩着,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里,姜耀汉正因受伤而承受着苦痛。尽管他们有时的冲突非常激烈,金佳温仍然十分关心他。他内心没有一丝希望他受伤的念头,更别提他已经承担了多少悲痛了。

  

  “没事的,”秀贤发出了一声轻微的近乎抽泣的声音,令人心碎,但金佳温依然开口了。他无视动作给肋骨和肩膀带来的钝痛,小心翼翼地抬手捧住她的脸庞,“我只是去看一下他们的情况。”

  

  尹秀贤这次发出的声音,确确实实是抽泣了。

  

  “总觉得如果我让你跨出这扇门,我就会失去你。”她轻声地说出颤抖的话语。

  

  金佳温眨了眨眼,被她的言辞,也被她声音中的坚信感所震惊。她说的是真心话,而且佳温意识到她不仅仅在说他会在物质层面上离开她,连精神上也会。她在说别的东西,一些对于佳温来说过于危险的东西,他深藏了那些秘密,没有人,即使是秀贤,也不该提起那些事。

  

  说实话他都没对自己承认过这事情,那股沿着他的脊柱奔涌的热浪,他一察觉到苗头就把它压了下来。直觉让他不加深究,大多数情况下,他甚至可能假装自己没有任何异样直到他下一次感受到这种引力,胸口的拉扯感,向下涌去的热浪,一种诱人的渴望与危险感使他战栗。它们发生的时间毫无间隔规律,毫无预警,有的时候仅仅是姜耀汉投向他的目光就能引发,但是金佳温逐渐愈发熟练地无视这感觉,最终就条件反射一般,毫不费力就能达成。

  

  想到她可能知道他的秘密,金佳温感到了不舒服,他咽了咽唾沫,即使他自己都不允许自己去搞明白自己的感觉,更别提给这感觉一个定义了。这就是一种保持否认的无力措施,就算它显然已经来得太迟了。金佳温知道自己对姜耀汉有些不该有的感觉,但他相当固执,固执到足以拒绝将其对外承认,甚至对自己也是如此。

  

  他绝对是不想秀贤发现这件事的,所以他一直在努力隐瞒着。每次他感到那种隐秘的渴望时,内疚就蜷缩在他的胃里作乱,因为他知道这些渴望都不是为她而生。本该是她的。金佳温如此爱她,以至于他憎恨着那个一直往反方向走的自己。

  

  为什么不能是她?

  

  她是他的世界,这世界上不应该存在一种足以将他从秀贤身边拉走的力量。她的存在应该是他的基石--他的引力中心,他的指南针所向。每一丝不请自来的热浪,每一口破碎的呼吸,每一次不是因她而发的欲望所裹挟的美妙震颤,都让他觉得自己在背叛她。就像他在对她撒谎,也同时对着自己说假话。

  

  所以他压下了这一切,把他们驱赶出视野,逐出脑海。他抗拒屈服于此,拒绝回应姜耀汉时不时投来的那些洞悉人心、好奇的目光。金佳温假装没看见,没看见就不知道,这都是为了保持理智。

  

  这都是为了秀贤。

  

  他必须这样做。

  

  金佳温深吸了一口气,把繁杂的思绪拨开,花了极大的力气才回应了秀贤的绝望请求。

  

  “你不会失去我的。”他对她作出保证,试图无视一闪而过的刺痛的犹疑。

  

  他在骗她吗?

  

  他咬咬牙,对上她的眼神,强颜欢笑。他知道自己的笑容挂在脸上颤抖,但他要不惜一切去安抚她。

  

  “没事的,我就是去看看他们。”

  

  一滴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滚落下来,他用拇指轻轻地将它拂去。他突然就有了一种亲吻她的冲动,来向她和自己证明这是真心话,但他很快就抑制住了这种冲动。她不该被这样对待,这吻感觉是如此绝望且轻浮不实。当他最终去吻她时,应该是出于渴望,而不是因为他想对她、对自己证明对她的奉献与忠诚。

  

  所以他再次拂过她的脸颊,将她拉进怀抱里。只是当他感到她柔软的唇瓣擦过他赤裸的肩膀时,他才想起自己没穿上衣。秀贤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痛苦的现实,她的手悬在身边晃荡,即使他被绷带层层包裹,她不敢扎实地靠在他身上。

  

  这种尴尬让金佳温比预想更快地打断拥抱,他的脸颊发起了烧。不过尽管他很尴尬,他还是挂着微笑。

  

  “没事的。”他说着,慢慢松开了秀贤。

  

  秀贤颤抖着擦了擦泪水,随即点头。但她就算同意了,那种不安的悲伤又重现在她的眼中。佳温能清楚察觉到她很想相信他的话,但是她没有相信他,最起码没有全信他。

  

  金佳温的胃里翻江倒海起来,他竭力忽视渗透进血液中的犹疑感。不会有事发生的。金佳温得说他和姜耀汉之间保持着一种平衡,如果至今没有发生什么事,那这次也不会。如果真的要说有什么,那就是他们现在的关系比以前紧张,保持距离会比以前容易多了。

  

  他只想去确保姜耀汉的安危,就是这样。

  

  不会有别的事的。

  

  金佳温穿好衣服,和秀贤离开公寓准备打车,而这段时间里他一直在心中反复告诫自己这句话。在他们等车的时候,秀贤依然牢牢抓着他的手,显然是不愿意放开。等车到了,情况更加糟糕起来,她用绝望的眼神哀求他别走。

  

  如果姜耀汉没有受伤,他无疑会立马屈服于这眼神,他看到了自己给秀贤带来了多大悲痛,这让他心痛不已,但是他要对自己的良心负责,它把他带向了另一个方向。

  

  而且尽管他很爱她,但是这股伟力他无法抗拒。

  

  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  

  在耀汉的卧室门前,佳温给自己留了一点时间缓冲。他已经和以利娅谈过话了,发现她虽然很担心她叔叔的安危,但是她没有表现得惊慌失措,这让金佳温松了一口气。她有点发抖,但不至于让佳温担心她的身体状况。或许他不该低估以利娅这样坚强的人,但时不时符合她年纪独有的青涩仍会浮现。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,她完全可以展露出脆弱的一面。

  

  话又说回来,她在让郑善儿进门的时候,完全不知道自己是陷入了怎么样的险地。耀汉把她蒙在鼓里,佳温当然也不会泄漏给她。

  

  他咽了口唾沫,低头看着门把手。现在他知道以利亚没事了,还需要看看耀汉的情况。果然姜耀汉还是姜家人里更吓人的那个。金佳温和他的分别并不愉快,而且秀贤对他选择的不愉快更让他负担重重。

  

  他闭眼,慢慢颤抖着喘出一口气。只要弄清姜耀汉的现状就可以了。他不会多加停留,自他选了秀贤而不是选择耀汉的血腥复仇之路后,可能姜耀汉都不想多见他。

  

  只需确认一下,他马上就走。

  

  下定决心,金佳温伸手敲响了房门。其他情况下,他可能会等姜耀汉自己来开门,或者等他应答一声。但听以利娅说,他被要求卧床休息。他不该强迫自己爬起来开门。最好的情况是他目前正睡着,让他的身体在受伤后得到必要的休息。

  

  在这种情况下,他只等了几秒就推开了门,特地蹑手蹑脚的以防打扰了他休息。但让他没想到的是,姜耀汉套着他的黑色睡袍正坐在床边,双手撑在两旁,目光落在地板上。这一幕立马引起了金佳温的注意,或者说引起了他的火气,因为姜耀汉现在绝对不该是坐着的。

  

  他下意识地跨入了房间,“部长,您这是——”

  

  姜耀汉抬眼与他目光交错,那一刻金佳温停在了路上。姜耀汉没有什么动作,但是有一股强烈的恐惧感自脊柱向上传来。他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,带着黑暗与危险,乃至是恶毒凶狠,在某种程度上激发了金佳温的原始本能,告诫他在为时已晚之前,马上转身逃跑。

  

  这种无言的威胁感让他的肾上腺素一下子分泌激增。

  

  但就在佳温准备顺着本能跑路的时候,姜耀汉的表情一转,表现出一派淡然,近乎无聊的表情。这转变是如此迅速,让佳温几乎觉得那紧张恐怖的几秒钟是他的臆想。唯一留下来的铁证是在他胸腔里的心脏,因着遗留的恐惧感仍狂跳不停。

  

  金佳温不知道他为什么露出那副表情,但是他了解姜耀汉,知道他自己不是他散发恶意的对象。或许这是对着郑善儿的,她竟敢在姜耀汉不在的时候对以利娅出手,或者这表情是因为他在警惕任何会让他受伤的情况。不论如何,佳温都没意见。

  

  他做了个吞咽动作,打算打破这个房间的寂静,但是姜耀汉比他早开口了。

  

  “金法官,你怎么来了。”

  

  他的声音里带着距离感,包含着平乏的礼貌,这比佳温想得还伤人。但他知道在他选择离开姜耀汉的家后,他不能对他的反应抱什么高期望值。如果姜耀汉想疏远他,那他只能接受。

  

  “我来探望一下您的情况,”金佳温回答,为了找点事转移注意力,他转过身去关门。

  

  说实话他不是很想和姜耀汉一起处于密闭空间,但是他也不想冒着让以利娅听到他俩谈话的风险。毕竟有很多事情她还不是很清楚,真相会伤害到她。

  

  当金佳温转身面向姜耀汉的时候,他正扭头望着窗外出神。现在那股原始的恐惧已经不再困扰佳温了,他可以看清姜耀汉那苍白疲倦的面容。睡袍包裹着的肩膀微微耷拉着,床旁的点滴架及其上头挂着的药水说明他的伤势肯定不轻。他的足踝裸露在长袍下,刘海放下来几乎遮蔽了双眼,这个现状让他看起来脆弱得反常,相当迷惑他人的观感。

  

  这个念头在金佳温心中引发了一阵同情与保护欲复合的复杂情感。

  

  “你受伤了?”姜耀汉忽然问他。

  

  金佳温眨眨眼,“问我?”

  

  他才不是那个看起来该呆在病床上修养的人。

  

  “对,你。”姜耀汉再次看向金佳温,透出一股冷静、稳定的耐心感。但佳温刚刚一瞥了他那转瞬即逝的近乎野蛮的、锋锐的凶狠,这下倒有点让人不安了。他的情绪真是一如既往的变幻莫测。“你在亨山洞那里有受伤吗?”

  

  这个提问让金佳温感到有一丝不适,他也说不出缘由,可能是因为姜耀汉看他的眼神吧。他面不改色,但是目光里带着明确要求,他好像可以仅仅透过自己强烈的视线就能迫使他人回答他的问题。平心而论,他似乎是有这个能力。

  

  金佳温摇头,“没怎么受伤,就一点淤青。”

  

  “好。”

  

  姜耀汉又转回去了,留下一片寂静,表明他已经单方面结束了谈话。但是金佳温另有想法。

  

  他向前迈了一步,一阵挫败感涌上心头。

  

  “部长,到底发生什么了?”他皱眉,因姜耀汉的疏远表情而不悦。“您怎么受伤的?伤到哪儿了?怎么会受伤——”

  

  “K死了。”

  

  金佳温愣在那里,心脏因不敢置信和悲痛停顿了一秒。姜耀汉依然看着窗外,依然疏远地让人焦虑。

  

  “……什么?”

  

  “郑善儿杀了他,”姜耀汉平淡地答道,毫无感情,“她可能也想让你死掉,或者和其他人一样被绑走。”

  

  佳温艰难地跟上他的思路,脑中被疑团笼罩,又震惊又迷茫,他很难理解姜耀汉的话。

  

  K死了?

  

  要不是姜耀汉的表情,金佳温会以为他在开玩笑。

  

  他呼吸颤抖起来,膝下忽然变得无力,几乎得抓住点东西稳固自己的身体。他吸气,努力透过震惊的迷雾和阵阵恶心反胃感来挤出话语。

  

  “其他人?”他问,声音微弱。

  

  姜耀汉转而盯着地板,依旧面无表情,没有透露一丝情感。金佳温对此稍觉惊恐,但是他也提醒自己不能以常理看待姜耀汉的反应。他有自己的一套行为模式,矛盾又迷惑,有时还会令人害怕,但他不是无情的人。

  

  他展现出一幅空白的表情,或许是因为他选择了更容易的方法——把情绪上锁直至自己可以处理。而在他人面前绝对不是消解情绪的时机。

  

  “这是一次有目标的攻击,”姜耀汉回答,“郑善儿想一举尽可能地扫除我的棋子。”

  

  金佳温或许该对自己被称为棋子感到不快,毕竟在语境里他肯定涵括在内,不过在此刻争执用词毫无意义。

  

  “多少人受袭了?”虽然很害怕听到答案,金佳温依旧问了出来。

  

  “我们还不清楚,”姜耀汉冷静地道出现实,但是话语间他下颌紧缩了一瞬,痛苦亦或是愤怒露出了一角,这让金佳温心里松懈了一些。看着姜耀汉展现出冷酷无情的一面容易让他感到不适,“高律师和赵组长在联系他们,寻找可能失联的人。”

  

  然后他停顿了一瞬,这一瞬过于沉重让金佳温无法接话,他几乎都不敢喘气,等着姜耀汉继续说话,他知道姜耀汉肯定还瞒着更多。

  

  “他们联系不到韩素英。”经过了漫长的沉寂,他最终还是开口了。

  

  金佳温合上眼睛,胃如灌铅。事情难以接受,悲伤和关切都争夺着他的注意,企图把他拉入深渊。犹如他在分崩离析中寻找支点。

  

  他焦急地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,只得专注姜耀汉尚未回答的部分。那个金佳温来此的最初原因。

  

  “她对您做什么了?”

  

  金佳温不是不关心韩素英或是K,他甚至不能接受K已离去的概念,但是专注于更实际的问题会更加容易。金佳温知道这行为与拒绝接受现实无异,他实在不知道还能做什么。他得再争取一点时间才能足以开始接受这些损失。

  

  姜耀汉抬头看向金佳温,他的心思没法猜测。金佳温的失落因为他的避而不答而爆发,他心底可悲地感谢这所带来的分心。

  

  “到底发生了什么?”他又问,“您伤到哪里了?伤得重不重?”

  

  金佳温看得出来姜耀汉没有在垂死边缘徘徊,但是床旁的点滴和他毫无血色的皮肤令人焦躁。他肯定大量失血了,而且从他僵硬的动作来看,也不是小伤。

  

  姜耀汉发出一声愠怒的哼笑,仿佛是要打消他的疑虑一般,亦或只是想用自己的鲁莽激怒金佳温,他强迫自己站了起来。就算姜耀汉站得笔直没有晃动,金佳温仍是不自觉地马上向前跨了两步,伸手想去扶他。犹如简单纯粹的条件反射,姜耀汉露出了一幅被逗乐了的表情。

  

  “我没事,”他说着,这种取笑混着一些更为尖锐的情感,似乎是斥责。

  

  金佳温皱起眉头看着姜耀汉,缓缓放下自己的双手。

  

  “您才不是,”不耐自心底燃起,为什么姜耀汉总是这么难沟通,“到底伤到哪里了?”

  

  他低下头像是想自己去找到受伤的地方,但是姜耀汉的袍子厚重遮掩了一切。如果让他猜的话,腿应该是好的,姜耀汉刚刚不带踉跄地站了起来,但是还有太多别的可能性了。除了领口处裸露的皮肤外,他大部分的身体都被衣裤盖住了。

  

  金佳温发现自己的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截露出来的皮肤上,它和黑色的袍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,很难不注意。最起码他是这样劝慰自己的。

  

  “这重要吗?”

  

  他的注意马上转回姜耀汉的双眼,企图竭力无视奔腾的尴尬感。姜耀汉眼中的笑意说明金佳温的走神被他发现了。

  

  “当然重要,”他用过于锋利的语气回答道,姜耀汉脸上的冷漠、居高临下的神情总能让激怒他,屡试不爽,“最起码告诉我是什么伤。”

  

  姜耀汉对此种要求稍加思索,终于回答道:“枪伤。”

  

  令人晕眩、心神不宁的恐惧狠狠袭来,让金佳温屏住了呼吸。他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发出任何惊呼,可能是因为喉头彻底缩牢了。

  

  姜耀汉用他那双犀利的双眼冷静、仔细地观察他,犹如金佳温是他在研究的迷人标本。

  

  “哪里?”他努力挤出问话。

  

  一抹火花在姜耀汉眼中燃起,如说那是好奇,其上又附着了过多的计算色彩,又过于嘲弄,扰乱金佳温的脑海。姜耀汉慢慢偏过头,同时展露出了一个微笑。

  

  “请君自便,”他平缓地低声说着,一边展开双臂给出邀请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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